泠雅

不食榛子只食苏。

枕黄粱

-鬼故事画风-

-ooc预警-



1、

“瑟彼玉瓒,黄流在中。”

“岂弟君子,福禄攸降。”

“……”

山道本就崎岖难行,添了春雨润意,更是泥泞不堪。

而一玄衣男子似没有看到这山路泥泞,带着褐衣男子踩着深深浅浅的泥坑向山上旧亭蜿蜒,春泥沾上男子滚了金线的衣袍,男子也浑不在意,只提了衣摆把锦靴从泥中一次次拔出。

褐衣随从先听到了山上童子歌声,忙一拉主上袍袖,玄衣男子脚步一顿,眯着眼倾耳听了半晌,忽而展颜轻笑:“这定是小殊逗我。”

言毕就又提了下裳向前行着,褐衣人的功夫明显是比主子的好许多,动作敏捷不止一点,他只上前半步,好奇道:“陛下,这是什么意思?”

萧景琰动作又是一顿:“蒙卿,你该多读些书了。”

蒙挚听了也不懊恼,只憨厚地挠挠头,道一句:“前几年小殊就是这么说来着,臣这一辈子就算了吧。”

年轻帝王不免莞尔,微微低头便又是一脚踏出。

山间云雾环绕,稚子歌声隐隐穿过这缥缈云烟,玄衣男子唇边勾起几点笑意,一面侧首听着,一面在山道窈窕里稳稳向前行。

2、

小亭古旧,不知在这孤山上立过了几朝几代,朱栏上的斑驳被尘土很好地掩盖起来,风吹起时才露出几分真容。

梅长苏揣着手炉静静站在亭前,领上的系带被带了春泥气味的风吹起来,身旁一位蓝衫少年,古亭里燃了炭火,煨了一红泥小炉。

立的久了,少年侍卫便开始不耐:“不来!”

梅长苏只浅浅一笑:“快来了。”

少年只得又等,不消半刻又道:“还不来!”

梅长苏低首未答,不耐烦的少年却忽的喊了一声,语声里溅出些许欣喜来:“来了!”

梅长苏忙翘首而望,果见一玄衣青年携褐衣男子出现在微微迷蒙的视线里,不过二人身影很快清晰起来,萧景琰衣角皆是泥泞,面上剑眉星目间却仍是显出些难以掩盖的锐气来。

梅长苏挑起唇,缓缓敛衽躬身:“陛下来了。”

萧景琰一把扶住他:“我来了。”

3、

久别重逢,百感交集。

未多加寒暄,梅萧二人便对坐在小亭里早已备好的草席上,梅长苏展袖取过火上小炉,先为萧景琰斟一杯,再为自己斟一杯,萧景琰伸手接过,无意间碰得梅长苏指间冰凉,不由蹙眉:“已是初春,如何手还这样冰凉?”

梅长苏一笑:“已是宿疾,陛下忘了。”

萧景琰看他一眼,低头饮下杯中物时又皱了眉:“是酒。”

“照殿红,说好了待我凯旋共饮的,今日陪你。”梅长苏脸上的笑意终不是浅浅淡淡,含了几分当年的飞扬傲气,一举手中玉杯便要饮下。

萧景琰伸手去挡:“既有宿疾,你又怎能纵容自己饮酒?”

“请蒙卿代你喝了吧。”萧景琰说着就转头去寻蒙挚,可山上只余了他与梅长苏,连平日里寸步不离梅长苏的飞流也不见了踪影。

梅长苏趁这间隙将酒一饮而尽,徐徐笑道:“别找了,方才一上来,飞流便找蒙大哥喂招去了,这会儿不知在哪儿疯呢。”

然后看了看萧景琰略略黑沉的脸色,只得补一句:“陛下放心吧,只几杯酒,无碍。”

“可我记得……”萧景琰还想说,梅长苏却笑着打断了他,与他论起时政来。

4、

“这些年,你做的确实不错。”天已微沉,与当今帝王谈了一下午的白衣客卿终于不是一口一个疏离的陛下,谈了谈这些年的江湖见闻,尤其促狭地说起来街头巷尾传唱着的赞颂皇帝的民谣,不免赞叹一句他一手扶上皇位的天子。

萧景琰没依着他往常的风格谦虚几句,而是一笑便受了江左梅郎的赞誉,忽想起上山时听到的歌声,不禁问一句:“方才的歌,是你带的人唱的吗?”

“什么歌?”梅长苏面上的疑惑甚真,“除了飞流,我并没有带谁来,也并没有听见什么歌声。”

萧景琰心头一惊,却说不清心头不安来自何方,只好蹙紧了眉头勉力一笑,却招了梅长苏一声嫌弃:“皱着眉头皱纹都出来了,难看死了。”

萧景琰不由笑出声来,见落霞逐渐敛了最后光华,却仍不见飞流与蒙挚回来,问了梅长苏一句何处寻飞流,梅长苏手一指他身后:“这便回来了。”

萧景琰一回头,飞流与蒙挚果真打闹着靠近了来,到了他俩跟前才规矩起来,萧景琰颔首应了蒙挚的问安,带了征询的意味看向梅长苏:“可要下山?”

梅长苏忍俊不禁:“难不成陛下要在这破旧小亭里过夜吗?”

萧景琰面上一红,抬步便要走,却又想起了什么,猛的住了脚步:“你怎么上来的?”

梅长苏一挑眉:“你怎么上来的,我就怎么上来的。我又不是没爬过孤山。”

萧景琰仍是摇头,他上下打量着梅长苏,素净的白衣白裘上没沾半分泥土,心头疑窦丛生,又忽想起江左盟多能人异士,识趣地没揭穿好友的故弄玄虚,只微微一笑同着三人慢慢向山下走,顺便问了梅长苏此番归京的安排。

5、

梅长苏此番归京,倒还是要好好过日子的样子。

荒废了整整六年的苏宅上上下下地好好打理了一番,不过半日前堂后院便找不到一分尘土。本就幽雅的竹林被不知何时抵京的甄黎二人精心修整,便更有从前的雅致。苏宅久归的主人只悠闲地坐在一处绿阴下,缓缓转动着手中的白玉茶盏,时而端起来浅浅呷一口,看着众人忙碌地进进出出。

蒙古大夫一揣手,嘲讽那白衣几句。

梅长苏冷呵一声,信手甩了茶盏,蔺晨侧身一躲,顿时溅起一地碎玉。

“梅宗主大气。”

一句玩笑自金银花架下悠悠响起,梅长苏抬目望去,正是熟悉的玄色衣衫。

“陛下来了。”梅长苏唇角噙了一抹浅笑,“这一次又是什么借口回的潜邸?”

萧景琰皱皱鼻子:“潜邸听着多别扭,还是靖王府吧。”

梅长苏浅浅一笑。

萧景琰顺势坐下来,与好友闲聊几句,不知何时月上斜梢,院子里的人退了干干净净。

萧景琰不说话时,竟静得让人发寒。

“小殊……”

萧景琰怔怔唤上一句。

“嗯?”

梅长苏的应声轻飘飘的,似是这风一吹就会破碎在这空荡荡的院子里。

萧景琰心头陡生不安,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,勉力笑了笑:“夜露凉,你且回屋吧。”

梅长苏也不挽留,只陪了萧景琰过了卧房那条小道,萧景琰走到尽头时循着烛火向另一头一望,梅长苏单薄的身影模糊在昏暗的灯光下,恍恍惚惚。

6、

萧景琰再一次见到梅长苏的时候,是在御花园。

正是阳春三月,微风拂过碧玉般的湖面,露出浅浅水纹。娇媚的魏紫吐着层层叠叠的艳紫,倚着淡淡姚黄,梅长苏就在一片花色锦绣里立在湖边朱亭上,见萧景琰来了就站在原地拱了拱手。

萧景琰于是回了个礼,含着笑走上前,先看到的是一地残花。

萧景琰唇角笑意一凝:“飞流又折花了?”

梅长苏歪了歪头:“飞流?宫廷深深,岂是他想跟来就跟来的?”

萧景琰一挑眉,不掩眸中讶色,指着一地狼藉:“这些是你干的?”

梅长苏眉梢挑起笑意。

萧景琰旋即失笑:“这次回来,你变了不少。”

梅长苏眨了眨眼:“怎么个变法?”

萧景琰皱着眉想了半天,终于憋出个自己都想嘲笑的答案:“变得像林殊了。”

梅长苏却没有奚落,而且浅浅一笑,语声又轻忽起来:“因为你想让我变成这样。”

萧景琰眸色一凝,心头强压着的不安又涌了上来,他直直看着温柔笑着的梅长苏,忽然问道:“飞流不能进宫,你又是如何进来的?”

梅长苏又是扯唇一笑,语声越来越飘忽:“因为你想在这里看到我。”

萧景琰怔怔退后一步,踩到身后的魏紫残枝,一声脆响,萧景琰猛然一惊。

7、

梁帝猛然惊醒,透着帘帐,一点两点烛火闪动着。

“陛下。”高湛听到了动静,连忙上前,轻轻掀起半帘床帏。

梁帝坐起了身,却闭着眼,手上紧紧握着鸽子蛋大小的一颗明珠。

“是我想见你了。”

他喃喃自语。

梁帝颓然闭上眼,那白衣客卿的身影又渐渐近了来,唇边浅淡的笑意如故,萧景琰向他招手,他便也过来。

只是他温雅的声音里透着淡淡冷寒:“景琰,我们都是梦中人。”

萧景琰点点头。

那人又说:“可是你的梦醒了,该上朝了。”

萧景琰于是机械起身,高湛忙上前,挥挥手招来人,为萧景琰披上属于帝王的九重玄衣。

“瑟彼玉瓒,黄流在中。”

“岂弟君子,福禄攸降。”

梦中人。

春日的花朵肥硕,不知又是什么压断了枝,一声脆响,惊了杜宇,也惊了梦。

子规戚戚然鸣着,不如归去——

却不知,归不去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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