恍入二年【三】-泠雅

-小短篇-

-萧平旌误入琅琊榜-

-慎入-

萧平旌不知怎的就跟着宁国侯府的马车进了宁国侯府，再不知怎的就跟着梅长苏进了雪庐，再一个不知怎的，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扯着他表叔公的衣袖，不顾旁边飞流的怒视，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了个清清楚楚。
不过饶是他再怎么声情并茂，麒麟才子终究还是麒麟才子，一边拦着飞流不许他动手，一边面无表情地听着，等萧平旌说完后，再淡淡地补个刀：“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，我凭什么相信你？”
萧平旌仍旧沉浸在见到父王的震惊中，一时没缓过来，说话又是不过脑子：“您看，我和我爹长的像不像？”
语罢还真把脸往梅长苏面前一伸，吓的飞流又差点一掌拍过去。梅长苏被生生一噎，凝视他半晌，方诚恳道：“现在，还看不出来。”
萧平旌泄了气，长叹一声躺在了地上：“那，您说这么办啊？不妨让飞流把我一刀砍了，说不定我还能回去。
梅长苏不禁失笑，起身缓步走到他面前，看他半刻才轻声道：“好了，地上凉，快起来吧。”
萧平旌于是爬起来，垂头丧气地站在了一边。
梅长苏冷不丁地来了一句：“其实，我好像信了。”
萧平旌惊诧抬头，有些不知所云。
梅长苏淡淡一笑，伸手倒了杯水递给他，便不再多说什么了。
他相信他，是因为这个少年眼里透出的干净与清澈不会骗人，一如，当年的他。
后来雪庐里杀进了刺客，在宁国侯府的两姓之子愧疚的复杂心情中，梅长苏就顺理成章地带着萧平旌离开了宁国侯府，平日里骗骗誉王萧景桓，与萧平旌谈谈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如何如何，顺带黑几句琅琊阁的主人与萧平旌达成共识，日子倒也平静安然，别有情趣。
萧平旌也不大过问政事，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，也当然没有资格去插手或者帮忙。梅长苏也显然明白这个道理，从来没有过问过他的未来会发生什么事。
后来宁国侯府倾覆，萧平旌情绪有些低落，他还记得那个温润如玉的公子，虽然后来不知道梅长苏对他说了什么，让萧景睿几乎忘了还有自己这个人，雪庐一别后再也没见过面。
还有就是，关于他的父王。
即使萧平旌会思念那个时代的人，即使庭生来苏宅的次数并不多，但萧平旌见过庭生一面后，就在不肯露面了。
那日平旌在院里浇花。
一人从正门进来，抱着一些书，与他撞了个满怀。
“谁啊！”萧平旌怒极，他看一眼被自己压坏了的兰草，心疼的要紧。
“对不起啊……”
萧平旌抬眼望去，顿时怂了。
“没事没事，父……哦不，你你你你没伤着吧？”
“庭生没事，那日公子相救，还没感谢你呢。”
“不谢不谢。”萧平旌四处把书捡了回来，有些被水打湿，他捡起来擦了几下，然后擦烂了。
平旌笑的有些尴尬。
“抱，抱歉啊……”
庭生瞧着萧平旌的手足无措，向来性子清冷的他微微感到有些暖意，笑道：“公子大恩，庭生还未得报，怎么敢怪罪公子？”
萧平旌抿唇，转过头不敢看这个少年，飞流不知从哪里从天而降，指着平旌：“不是！公子！”
“那是什么？”庭生很喜欢这位飞流哥哥，遂展颜一笑，问道。
“哥哥！”
一旁的萧平旌不防被自己呛到，忍住不让自己咳出声来，心下暗暗希冀。
爹那么沉稳，肯定不会这么主动……
然后……
“可以吗？”庭生语声带了些许惊喜。
萧平旌还没来得及阻止，飞流就笃定地说道：“可以！”
于是庭生嘴角含了笑，刚要喊出来，两声咳嗽便同时响起。
一个当然是被自己呛住的萧平旌，另一个当然是不知看了多久笑话的梅长苏。
“你也病了？”二人对视一眼，同时开口。
萧平旌：“啊，最近天冷，寒热交替……”
梅长苏浅浅一笑：“我去找晏大夫。”
语罢就转身走了，萧平旌见势不妙，生怕再提起这个茬，忙寻了借口离开了。
后来梅长苏笑的促狭，萧平旌也不脸红，先是诘问：“表叔公你怎么教飞流的？”
然后笑的飞扬，自恋道：“我怎么这么招小孩子喜欢？”
总之，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捱过去，时而萧平旌也跑到朱雀大街上去寻一寻他那马车，屡次无果后索性放弃。他是性子疏朗的人，也不太在意，平日里与国舅府的公子言豫津满金陵跑，二人性子甚是投契。萧平旌跟着他，把螺市街这些个被他父王列为禁地的地方逛了个遍。闲时想教教飞流摘花，把当年蔺晨传给他的歪门邪道全一股脑倾了出来，阴寒少年冷冷哼一声，一个飞身便走了。
梅长苏笑道：“别费力气了，飞流还是蔺晨教的呢。”
萧平旌一想，也是。不过他很快发现了另外一个问题。
“表叔公，飞流叫您哥哥，是吗？”
“对啊。”
“可是，父王他，也是叫飞流哥哥的。”
梅长苏不禁默然，许久才道：“那有什么，你还对飞流直呼大名呢。”
强词夺理。
萧平旌心中暗暗嘀咕一声，没敢说出来。
他偶尔也会撞上梅长苏与萧景琰议事，不过从来没有停留过多久。两个疏阔男儿对坐酣谈朝局政论自然会让他从心里感到酣畅淋漓，然而昔日好友间的疏离实让他胸中憋闷。忆及他幼时皇爷爷看着他，又像是透过他看另一个人，对他说话，又像是对着什么别的人说话，眼里的复杂情绪，萧平旌从来都看不懂。
萧平旌不希望萧景琰会因为他一时对谋士的偏见而后悔了他的半生，愧疚了他的半生。但他却什么都不能说，甚至，连想都不能去想。
索性眼不见心为净。
向来性子疏朗的少年暂且按下心头烦躁的情绪，待霓凰郡主来访时，欣然地搬个凳子，坐在一旁。
“表叔公，郡主姐姐好像我大嫂。”
梅长苏不愿意了：“凭什么你喊我表叔公，却叫霓凰姐姐？”
萧平旌嘻嘻一笑：“我这不学您嘛。”
梅长苏于是一记眼刀杀了过去，萧平旌才堪堪住了口。很久以后，他听见梅长苏问道：“我像谁？”
萧平旌愣了一下，犹豫了一下才道：“他们说，我很像你。”
“你么？”梅长苏的目光缓缓聚焦到萧平旌的脸上，忽而笑道，“是像林殊吧。我哪有一点像你。”
萧平旌呆呆地看着梅长苏唇角浅笑的苦涩，怔了一会儿，扯起一个飞扬的笑：“我若是像您就好了，父王也不至于见着我就骂我。”
梅长苏低低笑了一声：“你这样挺好的。”
“我也觉得啊！”萧平旌笑道，“父王一人天天板着脸也就罢了，我大哥也足够沉稳持重，他还嫌长林王府不够死气沉沉。”
“怎么说话呢。”梅长苏浅浅笑着，“每个人的性情总是不一样，你父王希望你沉稳一点，也是为了你好。”
萧平旌于是乖乖答了一声，梅长苏看着他，许久目光都没有移开。
“你这样真的挺好的。”他轻声重复了方才的话，“金陵城那么冷，也唯有你，能让你父兄感觉到一丝暖意了。”
萧平旌眨眨眼，笑道：“好吧。”
他其实还有话说，但是话到了嘴边，又被吞了下去。
表叔公，每个人的性情总是不一样，你的性情又是如何的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