泠雅

不食榛子只食苏。

念去去

•一发完

•私设:设想如果没有北境战事,苏兄随着蔺晨的计划……



1、

金陵的春雨寒凉,泠冽的雨珠毫不含糊地从重重飞檐上滚下,不偏不倚地落在一辆簇新却不华贵的青布马车上。

驾车人戴一顶斗笠,春雨蒙蒙里看不清人脸,只闻夹杂在微雨中的声音:“蔺公子,您非挑这么个日子吗,下着雨。”

被唤为“蔺公子”的年轻男子骑一匹黑马在雨里懒懒地跟在马车旁,一身轻浮蓝衣即使被微雨沾湿也不见狼狈半分,听了驾车人的抱怨眼尾立即朝他一斜,煞有其事地正色道:“你懂什么,我翻了日子,今儿个宜出行……”

他话语未毕,身旁另一未着任何雨具的少年便扯开了嗓子:“骗人!”

蔺晨不满:“怎么啦,飞流?”

“扔石子!”

黎纲还未反应过来少年几个字中真意,他身后的车厢里已是一声轻笑。

2、

马车里其实坐着两个人。

一个是儒冠青衣,一个是玉扣华服。

马车的空间并算不上宽阔,二人坐的却相隔甚远,梅长苏轻笑一声后抬眼看萧景琰,后者刚掀开了车帘,匆匆瞥一眼城中景色,还未回头。

江左梅郎清了清嗓子:“听懂了吗?”

东宫太子皱了皱鼻子。

梅长苏于是又轻笑一声,半分无奈半分好笑。

萧景琰仍是闷闷的,放开了一直举着帘子的手,青色布帘重重砸了下来,精致的流苏胡乱垂下,有些缠绕在一起。

萧景琰试着伸手解开,摆弄了几下,叹口气就放弃了。

梅长苏又弯了眉眼。

萧景琰静默了一会儿,缓缓启口道:“我从小就做不来这些细致活,让你见笑了。”

梅长苏一挑眉:“我也做不来。”

萧景琰扯了扯唇角:“你当年可不是这样说的。那一年在太奶奶的长乐宫,我弄乱了琉璃帘子,你非逞强说你可以解开。”

“我记得,”梅长苏笑着接口,“结果我伸手一扯,琉璃水晶珍珠滚了一地。”

萧景琰放松了情态,半眯了眼看那紧紧缠绕着的流苏坠子。

“不只是太奶奶的帘子吧?还有宸妃娘娘的金钗,纪王叔家小郡主的珞子,景睿枪上的红璎……”

“你记得倒是清。”梅长苏面上没有一分不自在,反而笑的更加开怀。

3、

“宗主。”

马车不知何时缓缓停下,黎纲半掀了车帘,摘了斗笠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。

萧景琰唇角的笑意微微一凝,顺着声音向帘外看去:“雨停了。”

黎纲点头。

萧景琰一时无话,梅长苏反而弓了身子踩着早已放好的脚凳下了车,微微扬首看向坐在原处的萧景琰:“下来吧。既是雨停了,不妨在这里略站一站。”

萧景琰便缓缓下了来,趁着这个空飞流已拿了狐皮大氅为梅长苏披上,梅长苏顺势紧了紧领口。

“春寒料峭,你注意身子。”萧景琰一下车就是一股凉气扑面而来,饶是他军人体魄也不禁身上一冷,上下打量几番梅长苏四季苍白的面颊,不免关心一句。

梅长苏却只是一笑,也不知听进去没有,侧身引了萧景琰走了几步,在古老的长亭下住了步子,笑意盈盈地转过身。

那不是林殊的笑容。

却也不是梅长苏的笑容。

萧景琰心下一恍神,却又立即反应过来,不禁扯唇苦笑,已到久别的时候,纠结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。

“小殊。”

他尝试地唤了一声。

“嗯?”

那人微微偏了偏头。

“一路保重。”

4、

青布马车辘辘而去,在潮湿的地上扬不起半分尘土。萧景琰直直立在长亭里,目送那一车两骑在初春迷蒙的天空下凝成一个小点,再也看不见。

萧景琰鼻尖泛了酸。

十八年前他第一次在这里送别,那时候赤焰少帅薄甲银枪,意气风发。

十四年前他在这里送走了将永离庙堂的黎崇,老先生华发白须,一脸苍凉。

后来他没有在这里送过任何人,也没有任何人来送他。

今日重游,送的是梅长苏。

也是林殊。

萧景琰强按住心底的不安。

又不会见不到了。

那个人说,过个三五年,会回来看他的。

5、

金兽在殿角不紧不慢地吐出一缕两缕龙诞香,武英殿里的年轻帝王执手中朱批,皱了眉头批复着朝臣的一折折奏章。

时不时叹一口气,呷一口茶。

青釉茶盏再一次见底时,蒙挚匆匆进了殿门,眉梢都带着喜色。

禁军统领草草行了个礼,把手里东西呈起,刻意压抑的声音里压抑不住的激动:“陛下,小殊来信了。”

萧景琰立即站了起来,也不要高湛走下去取,自己亲自踏下金阶,伸手接过。

“陛下,写的什么啊?”

蒙挚见主君坐在案后,唇角止不住地扬起,忍不住问道。

萧景琰抬了抬眼皮:“小殊没给你写吗?”

蒙挚“啊”了一声,愣了愣回道:“自然是写了。”

萧景琰于是一挑眉:“你的让朕看看。”

6、

梅长苏的信来的很不规律,大概是依着他的行程。萧景琰微一转眼便想到了那位不靠谱的蒙古大夫。

连离日都是扔了个石子决定的,能指望他安排什么正常的行程。

梅长苏第一个去的地方是霍州的抚仙湖,在信里洋洋得意着萧景琰从未尝过的清露茶,虽是随信附上了茶叶,却仍然嘲笑着金陵城喝不出在画舫里的滋味。

萧景琰回信说他这一辈子就是这帝都里的金丝雀了,让梅长苏代他走一走大梁这大好河山,当然,记得回来看他。

梅长苏接着在庙里住了半个月,信中赞着秦大师高洁,说了那里的素斋又说了帝都的珍馐。

萧景琰看完后一笑,那个看似风头出尽的好友仍然是那般的细心体贴。已是入了秋,去信问了他身体。

梅长苏然后在小灵峡等佛光,十天半个月什么也没撞上,来信抱怨他身边的那个轻浮公子,还不忘说一说那里的风土人情。

萧景琰不由得着迷,深深羡慕于梅长苏此时的闲云野鹤,却没显露半分他的羡慕,只说梅长苏纵情着山水,他很欣慰。

后来是凤栖沟的猴子。

萧景琰说猴子像梅长苏。至少,像少年时的他。

梅长苏再次来信时已到了琅琊山。没有回嘴,随意说了说琅琊山上的新年,说了说民间的风俗。

萧景琰满心欢喜地提笔回信。

7、

梅长苏再一次来信的时候,仍是蒙挚送来的。

萧景琰看了候在一侧的蒙挚,笑道:“这些年多谢你了。”

蒙挚赶紧行礼:“臣不敢。”

然后开玩笑:“臣当初害怕陛下吃醋,信先寄到臣这里。”

萧景琰不由莞尔,展了信细细阅过一遍,又阅过一遍。

蒙挚见君主心情不错,便开口问道:“陛下,小殊写了什么呀?”

萧景琰如多年前一般回道:“小殊没给你写吗?”

蒙挚挠挠头:“很久没写了。”

萧景琰随意“嗯”了一声,又看着纸上字迹,随口讲了讲信上内容,二人说笑一阵,萧景琰心头猛然一跳。

“小殊没给你写信吗?”

这话题转的实在突兀。蒙挚下意识地愣愣应一声,然后说:“有两年了吧。”

萧景琰心头一震,怔怔退后一步。

8、

萧景琰仍然是正常着回信,压抑着心头的那个念头。

是他多想。

尽管他知道,那是真的。

9、

萧景琰登基的第五年,本该收到梅长苏信的日子,来了一个人。

仍然是那个蓝衣公子,却不知何时没了那一身轻浮。

萧景琰问:“你怎么来了。”

蔺晨一笑:“你果然早就知道。”

萧景琰惨然一笑:“是啊,我早就知道。”

那是萧景琰送走梅长苏的第六年。

梅长苏走了六年,瞒了萧景琰六年。

不对。

萧景琰痴痴望着宫娥的曼妙身姿在眼前晃动几下,便点亮了整个武英殿的灯烛,烛火跳动,一如当年在苏宅的深夜,自己与那人秉烛长谈时,眼尾无意间瞥到的景色。

梅长苏这一次,只瞒了萧景琰两年。

剩下的四年,是萧景琰自己在瞒着自己。

是他自己在自欺欺人。

10、

梅长苏是在凤栖沟过世的,一群猴子在窗外闹腾,他看着飞流玩的开心,说了一句:“不必喊飞流,让他玩吧。”

然后看着夕阳西下,灿烂霞光照了他半边脸:“景琰说我像猴子。那便是吧。”

他闭了眼,露出一个浅浅的笑,几分如释重负,又几分放不下。微不可闻的呼吸声消弭时,不知最后在眼前闪过的是什么。

萧景琰回了靖王府,走过他早已派人重新打通的密道,推开厚重的石门。

苏宅没了主人,安安静静的。萧景琰也安安静静地走过去,坐在他常坐的位置,对着梅长苏的位置,浅浅一笑,然后说:“梅宗主好算计呀。”

是啊,好算计。

一封封的信循着时节,猜的到萧景琰会写什么回信,知道自己该回应些什么。

萧景琰对着空座位,说着自总角相识梅长苏是如何骗他,又细细数着有几次,笑着笑着便察觉到眼尾有温热滚落,却觉得像极了那年的春雨,冷冽寒凉直到心底。

11、

萧景琰似乎没怎么变。

只是更沉默了些。

更不爱笑了些。

蒙挚眼瞧着陛下上朝,立在一侧观他批阅奏折,见他无心踏足后宫却又不得不处处留情。

后宫安宁,朝局安稳,天下安平。

身边没有旁人时,萧景琰总说他想一个人走走,蒙挚便站在原地,目送着帝王的玄色衣袍一步一步消失在紫藤花廊下,明明是春日里花木茂深,却无端生出了孤寂悲凉。

蒙挚轻轻叹一口气,游目看着一廊紫藤,忽就想起了当年那个白衣少年在紫藤花下的明快笑脸,还有红衣皇子唇角噙着的飞扬。



 

国庆节来扎心呀~~~

祝大家国庆节快乐!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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